叹号

来源：中国儿童文学网　　作者：邱天

　　202
　　洛伊回到了之前他部署计划的时候，他正站在士兵们面前。他十分后悔当时没有按照那封邮件的指示去做，但后悔也来不及了，“意识穿梭器”最多让他回到48小时前，连续穿越也回不去那时。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他一直保留着那台手机，并从不离身。
　　第201次的失败让他了解到了一个关键情报——作为应用部长兼技术部长的董音并不在美国遗址，而是在秘密基地内部，还有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因此，他决定进行一场二次调虎离山，让另一部分敢死队不携带任何武器，只携带激光护盾和能量护甲。目的是拖延时间。
　　洛伊被第202个军官打断，苦笑了202次，第202次士兵们称作“唯一的希望”。但他还是希望自己不会迎来第202次失败。
　　洛伊和第201次一样，潜入了源程序室销毁主程序。不同的是，这次有士兵对董音的拦截，他坚信忠诚的士兵会为了世界的解放而将自己改造成人墙。
　　但洛伊的销毁工作遇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机制。这种机制与其说是保护主程序，不如说是要将主程序和病毒一同锁死。事实上，洛伊所掌握的漏洞是“时空监控”本质上的缺陷，即使完成无数次“大更新”，也无法修复。但这种自残式的保护反而彻底抑制了病毒的销毁能力，洛伊浪费了不少时间。
　　但董音此刻也带领部队前来，尽管士兵们争取了大量时间。洛伊命令其他士兵开启护盾保护自己，在猛烈的攻势下，士兵们的护盾一个又一个粉碎，但有一位原W侧的军官大喊：“用人墙保护博士！”之后一个个士兵用肉身抵挡激光，心脏被一个又一个溶解。洛伊热泪盈眶，除了妻儿之死，他从未如此痛苦过。他迅速将吸盘贴在太阳穴处，让电流带给他们与那些士兵相同的痛。

　　215
　　反抗军秘密基地内，洛伊双眼无神，面色发白，就像一具干尸。士兵和军官都很担心洛伊博士，但洛伊所受的痛苦他们是不可能理解的。
　　会水的人往往死在水里，能穿越时间的人也最害怕平行世界。使他痛苦的不是计划失败和同伴死去，而是一种本能的恐惧。这几次回到过去所产生的事件的变化极大。第208平行世界和第212平行世界采用了几乎完全一样的行动计划，他的一言一行，甚至连每次敲击的键盘位置都几乎完全相同。可是却导致了截然不同的过程和结果。不但是激光射入的方向、董音说的话这类小细节，甚至连对反抗军主力的武器也由湮灭武器变为磁能武器。这些在常人乃至专业科学家眼中都是不能理解的。他所害怕的东西，其实是时空莫名其妙的变动，这种变动使他对未来产生了未知的恐惧。
　　此时洛伊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有一股酝酿已久的恶心感刺激着肠胃，使他呕吐不止。他感觉这种呕吐并非是突然产生的症状，而是已经酝酿已久的恶心感所致。这种恶心感的由来可能是第一次使用“意识穿越器”时，甚至是在“时空通讯”第一次被发送时，那种感觉不知是生理反应还是心理反应。除了时间对大脑的刺激之外，还伴随着一种最原始的孤独感。由于时间变动，他的行为与整个世界脱节，他的记忆与整个世界不符，他的思维与整个世界相悖。但这样的孤独感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让洛伊潜意识中认为这是自然现象。就像背景音乐一样无法察觉。洛伊在呕吐之后，顿时感觉自己根本就不在庞大又渺小的地下基地里，更像是在无尽的虚空中，没有物质，没有引力，他甚至感觉时间都静止了，他随着时间的静止也处于本不可能存在的绝对静止状态。
　　“洛伊博士，您不要紧吧。”一位士官的话将洛伊从绝对静止状态变回相对运动状态。
　　“没事。但是我想问一个问题，”洛伊连续咳了几声，但还是用幽幽的声音继续说，“你们，真的认为我是唯一的希望吗？”
　　洛伊的这句话让众将士都沉默了，整个基地一片寂静。但一位不起眼的士兵大胆地说了其他人不敢说的话：“博士，虽然拥有无限次重来的机会，但仍和我们一样，几乎不可能打败R组织。但您的存在，让我们至少能怀着微弱的希望去战斗。”
　　这句话意外地让洛伊振作起来。纵使敌人无比强大，尽管未来变动不定，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被214次称作“唯一的希望”的洛伊在第215次才终于明白它的含义。虽然每个平行世界自己都没有任何把握。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可以在下一个平行世界继续战斗，毕竟自己也不止一次下达了“成败不是关键”的指令了。
　　重获信心的洛伊开始向反抗军讲述第215次计划，他根据事件在未受自己影响的情况下改变，推断出了最让他害怕的一点——第二次“大更新”的持续事件可能比想象中短的多。
　　这个结论让他回忆两次“大更新”的过程。第一次大更新进行了2年的预备行动和小更新，大部分工作是硬件的制作和软件的修改，“时空监控”基本不会出现停用。之后才进行几周的硬件配装和几个月的调试。但这段时间却成为了洛伊的最后悔的记忆。但由于“时空监控”应用能力的大幅度提升，R组织甚至专门为此设立了更新部门。
　　而第二次“大更新”的进展就大不相同了，用了6年时间进行硬件制作和软件设计，却只用了一周时间装配。这一点给了洛伊两个启发：1.R组织在尽量减少“大更新”的停用时间，不给反抗军可乘之机 2.R组织可能会进行平行世界预测。前者对于洛伊来说是早就预料到的事，但后者却给了洛伊一个沉重的打击。实际上，平行世界理论虽然一直是时间机器的最佳解释，但是用实践证明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成功证明时间变动的原因其实在于洛伊一人。他先通过保留记忆的能力证明，再解释保留记忆的原理是基本粒子碰撞产生微型黑洞的同时导致与洛伊大脑的同频波动所致。证明时间变动已然难于徒步上青天，而证明平行世界可以被窥测比这更难上一层楼。除非有人正好从被观测的世界穿越过来，或者穿越到那个世界去。前者概率微乎其微。后者更是一种近乎弱智的做法，在不能确定机器是否可以正常使用的情况下同样无法确定一旦穿越过去是否能够回来，一旦无法回到原世界，所做出的牺牲就不只是一个人的生命，更是一个世界的走向。
　　但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在完成后无条件相信它的功能。虽然这个做法比前两者更加弱智，但却有效的多。只要选定一个与原世界变动程度较为接近却不至于误差过小的平行世界，就能够窥测出洛伊使用“意识穿梭器”前的世界。董音等人所看到的景象不同，他们所做的行为自然不同。
　　将这些问题一一化解后，洛伊制定了一条与R组织所作所为同样简单粗暴的计划：直接对敌方秘密基地使用激光武器，并直接对其发起总攻，以此拖慢更新速度。虽然这必不可少地会牺牲大部分人，但洛伊和其他士兵便可争取到更多时间对自残式的防御系统进行破解。激光武器对于有强电磁波散射装置的秘密基地不具备太大的杀伤力，但却可以扰乱更新进程。
　　具体实施产生的效果超过了洛伊的预料，R组织竟然开始和反抗军全面开战，双方发动均启用了激光武器战斗。但尽管外面沙尘满天，横尸遍野，但秘密基地内部由于启用了高强度保护装置，更新部门和潜入的洛伊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各自做着相反的工作，更新部门丝毫没有意识到洛伊的存在。但洛伊却通过附加程序的运行错误，发现更新部门的工作效率成功因为设备的损坏受到影响。
　　洛伊对此非常满意，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发现现在正是前几次董音和应用部门出现的时候，他觉得这根关系整个世界的绳子正向着自己缓缓移来。但是阴魂不散的自残程序打断了这场比赛，它就像监管部门在201世界内使用的湮灭能量武器一样，不管主程序还是病毒软件一并锁死。洛伊不得不开始对这个自残程序进行破解。但这个程序的运行就像R组织在201世界使用的正反物质湮灭，所产生的能量既会清除敌军，又会将无辜民众化为灰烬。洛伊见此启动了备用计划，借助自残程序不分敌我的特性，连续编译多个乱码，由自残程序强制扰乱主程序的运行。刚开始，自残程序对主程序的破坏性极大，主程序由于自动修复功能没有受到影响，却有效地让防火墙的安全系数降低。洛伊本想坐收渔翁之利，但他再次销毁主程序时就被两个程序围攻。洛伊只好再次通过刷乱码的方式触发自残程序的效果。之后周而复始地进行着这项工作。
　　在洛伊即将破坏完成之际，忽然他听到一阵惨叫，几道光束刺穿了放哨士兵的护甲薄弱处。
　　应用部门的人和前几次一样赶到了主程序室。董音的声音一响，就似乎是在宣告洛伊的失败。
　　“洛老师，好久不见。或者说，又见面了。”
　　这句话在洛伊听起来，既是敲响自己的丧钟，也对平行世界窥测猜想的答案。他立刻调动士兵对他进行掩护，并拿出了“意识穿梭器”。他猛地将吸盘按到了太阳穴处。然而在即将按下按钮的瞬间，他犹豫了半秒。在这半秒钟，他开始思考继续的意义。进入下一个世界，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周围一个又一个尸体。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下一个世界，R组织都能够完成第二次“大更新”。他又回想起收到电子邮件的那一刻，自己本可以在那时就潜入R组织，可是却执意研发“意识穿梭器”，让自己陷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半秒的空隙中，董音扣动了扳机。一道白色的光束从枪口发射，瞬间打爆了“意识穿梭器”。洛伊由于能量护甲的保护，只受了点轻伤，但“意识穿梭器”已经变成了一堆废铁，洛伊周围的反抗军士兵因此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士气暴跌的反抗军很快被应用部门全歼，只剩下被解除武装的洛伊。
　　“为什么让我这个废人留下来？”洛伊的样子变得十分颓废，“已经窥测过平行世界的你应该知道，在‘意识穿越器’被你打爆的一刻，我就丧失了唯一的价值。”
　　“洛老师，您不必自责。实际上，您就算不犹豫那半秒，‘意识穿梭器’也会被毁掉。因为在其他几个变动值相近的世界里，您没有丝毫犹豫，但还是被毁了。”董音的话表面上是在安慰洛伊，但言下之意就是反抗军必败无疑。
　　“回答我的问题，董音。”洛伊的声音变得响亮而尖锐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个败军之将。
　　“我觉得您恢复到刚发明‘时空通讯’时的状态了，这对我来说很好。至于您活下来的原因，接下来您会知道的。”董音从容地说道，随后他让两个卫兵在洛伊两侧监视洛伊，并将洛伊领到技术实验室内。
　　实验室内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正在自动运作的高端仪器，这些本让人目不暇接。可是洛伊却绕开了一个个花哨的机器，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个并不太引人注目的显示器——“时空管理器”。如果说这些高级仪器是黄金的话，那么“时空管理器”就是混在黄金堆里的钻石，而洛伊显然属于视金银为粪土的人。 时空监管”此时显示了一个数值，那是这个平行世界的变动值。但这个本应是个固定的正数却有几段时间从一个固定的正数变为0在正常情况下，只要不使用任何意义上的时间机器，变动值的变化都将不可能变动。这种现象可以说是极度反常的。
　　“洛老师，我想您一定很想知道我们如何证明更新后的‘时空监控’具有窥测平行世界功能。其实正是在于‘时空监管’对世界变动值的探测能力。但其中的原理太过繁杂，为了能够及时回答您的问题，我就不赘述了。”之后，董音调出了历史记录，有几段时间，变动值显示也为0。
　　“洛老师，您一定发现了‘时空监控’的自残程序，实际上这并不是R组织设定的，而是外部因素所致。具体原因其实和‘时空监管’的异常一样，是因果律的混乱造成的‘时间漏洞’。”
　　“‘时间漏洞’？那是什么?”洛伊对这个名词十分好奇。
　　“广义相对论中的一种猜想，由引力场的扭曲导致时间流速不断减慢，最后彻底静止，在它彻底静止前，几乎没人能证实它。彻底静止后，这片引力场内的一切都‘死’了。具体是什么原因还不清楚，但有一种几乎可以确认的猜想，这种现象是滥用时间机器所导致的时间悖论引起的——”
　　“时间悖论？外祖母悖论吗？但是平行世界理论的证明不是解决了这一现象吗？”洛伊打断了董音的话，他左侧的卫兵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时间悖论并不只有外祖母悖论，还有命题悖论和预知悖论。前者是指A在经历事件x后，B回到过去劝阻A不去经历事件x，但B的劝阻却导致了A经历了事件x；后者是指C预知了自己出车祸死亡的时空Y，于是在时空Y案发当天闭门不出，造成了一个他还活着的时空Z，但如果时空Y不存在就不可能预知的到时空Y。”
　　“行了，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其实是让我一个人去解决这个连一个组织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也知道你选择我的原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时间。但我想告诉你，我是不可能像你一样背叛，更何况背叛反抗军就是背叛我自己。”洛伊语气变得非常激烈，那个对他不满的卫兵见此也释放了自己的情绪，恶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怒骂道：“你个恐怖分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董部长还留你一命就算是大恩大德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董音面无表情地打了一巴掌，之后董音冷酷地说道：“你个不识大体的东西，整个世界差点就被你毁了。我还留着你一命，就算是大恩大德了。”之后他转向洛伊，恢复了温和的语调：“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叛变吗？”
　　“我知道，‘你不是贪生怕死，你只想追求真理。’你这句堂而皇之的话谁都知道。”洛伊嘴角微微上扬，带有明显讽刺意味。
　　董音看到洛伊的样子，苦笑道：“看来你并不相信这句堂而皇之的话，那么我只好从头讲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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