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民间故事网 作者:李学斌
儿童文学之于儿童的“隐性价值”在于其标识了童年生命的“精神底色”,其不仅代表着童年的文化审美,是童年初始定位的人性底座,更是儿童终其一生的精神怀恋。然而现实中,儿童文学隐性课程却面临价值迷失的困境。 文 | 李学斌 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博士、儿童文学作家 美国课程论专家约瑟夫·施瓦布认为,课程由教师、学生、教材、环境四要素组成,其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构成了课程的不同形态。在此基础上,20世纪60年代,美国教育学家、课程论专家菲利普·杰克逊指出,课程有“显性课程”与“隐性课程”之分,二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学校课程的整体。这其中,相较显性课程作为学校教育核心内容和组织方式的预期性、主导性、结构性、专一性,以学习过程中所获得的非预期性情感、态度、知识、价值观为旨趣的隐性课程则具有普遍性、弥散性、持久性、复合性特质,它是每一位学生在学校内取得成功的关键。 与显性课程一样,隐性课程同样是课程文化价值选择的结果。只不过,其课程的价值效应更为隐蔽、潜在、间接。具体地说,就是它对人的教育不是耳提面命、强行灌输式的,而是“寓教于情”“寓教于境”“寓教于规”“寓教于乐”,通过或有形、或无形、或物质、或精神多种因素的统合作用,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熏陶、感染、浸淫、影响教育对象。 至于说到儿童文学 “隐性课程”,则泛指由儿童文学阅读参与构建起来的丰赡而感性的学校和班级文化,它不但具有“促进学生主体意识觉醒方面的积极作用”,而且同时兼备“激发想象力、批判力和创造力的功能,可以促进学生正式课程的学习”。它与中小学语文教育中儿童文学显性课程彼此融合、相互转化、相得益彰,共同构成了完整的儿童文学课程生态,从而让儿童文学成为与儿童身心发展、精神成长息息相关的生活体验。 话虽如此,现实中,儿童文学隐性课程的价值实现却并非易事。因为,对任何课程而言,从价值内涵挖掘、价值目标确立,到价值路径创建、价值目标实现的过程往往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一帆风顺。这一点,儿童文学显性课程如是,隐性课程亦然。 精神底色 儿童文学之于儿童的“隐性价值” 儿童文学是童年的文化审美 人类社会是文化的场域。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是一种文化存在。而文化既是人类的创造物,又是人类生存的表征。它“作为一种价值性或意义性的存在体而对社会与人发生作用,精神、价值是它们共同的主题、共同的出发点及存在依据”。 儿童文学是童年初始定位的人性底座 当代作家、学者曹文轩曾说过:“文学的使命就在于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这种“良好的人性基础”对于儿童文学,不是笼统抽象的教育观念、道德说教,而是具体而微、形象可感的题材、故事、情节、人物、语言、结构、情感、氛围。因为我们知道,优秀儿童文学作品作为先进儿童观与时代精神的产物,其想象之真、人伦之善、情感之美氤氲其表、弥散其中,并经由阅读,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发挥着情感熏染、精神启悟的价值功能,并最终沉潜在生命成长的流脉中,内化为未来公民精神结构与心灵气质的一部分。 基于此,儿童文学作为隐性课程,其为少年儿童阅读接受的过程无疑体现了教育“外化”实践向儿童心灵“内化”体验的转变,其审美教育实践不是率性而为、盲目进行,而是依托完善的教育机制、独特的教育理念与鲜活的课程体系渐次展开,自觉而自为,系统并有序,前瞻且规范,并最终形成完整、清晰、丰赡、多元的教育内涵与人文风貌。 儿童文学是儿童终其一生的精神怀恋 优秀儿童文学作品以其统揽自然演变、人生世相、童年发展的题材广度,发掘童心之真、人性之善、人情之美的意蕴深度,以及洞悉成长秘密、自我内心、他者意识的情感厚度,共同营构出涵容广阔、情意深长、蕴旨幽邃的审美教育磁力场。当少年儿童阅读这些作品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被作品中的艺术形象所感染、打动,于不知不觉中沉浸在作品所营造的真、善、美的艺术氛围里,含英咀华、挹芬揽翠、沉潜思索、回味不已。 更有甚者,阅读这样的儿童文学作品,正处于成长中的少年儿童常常会在“感同此心,情同此理”的“移情效应”作用下,化身为其中的一员,与故事里的角色“同歌同哭、同悲同笑”,和作品中的人物一道经历磨难,共同成长。这种阅读中的情感迁移与心灵净化恰恰是文学审美的特点,是儿童文学隐性课程价值所在,抓铁有痕、踏石留印、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从这个意义上说,儿童文学不仅是少年儿童生命形态的审美表达,是他们成长路上的心灵驿站,而且还是人性之初的精神家园,是童年一路走来的良师益友,终其一生的精神怀恋。 俯仰之间 儿童文学“隐性课程”的价值迷失 “教育主义”重压下,儿童文学举步维艰 儿童文学是审美的艺术,其教育功能主要依托题材、主题、形象、语言展开,通过情感、想象、题旨、蕴含而达成,其作为语文教育的核心资源在培育少年儿童以情感和想象力为核心的感性生命力方面发挥着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然而,当下的语文教育中,认知目标受到重视,情感、态度、价值观、直觉、想象等情意目标被弱化甚至漠视的情况相当普遍。教师在语文教学中用儿歌教认字,用故事讲道理,借童话学知识等功利化做法屡见不鲜。这不仅曲解了儿童文学的教育功能,而且对学生的文学阅读兴趣也不啻为一种伤害。更有甚者,当学生在教师“引领”下对儿童文学作品仅止于条分缕析的理性阐释,而缺少情感融合和想象参与对话的时候,儿童文学“导思”“染情”“益智”“添趣”的隐性价值就大打折扣了,其文学审美、情意教育的目标也沦为一句空话。毕竟,“仅在理智层面上认识艺术,不仅会使学生对作品认识贫乏,而且会大大歪曲作品的真谛、思想、内容等,因此,组织学生直接感受艺术在这个过程中的要点,并以理智态度对待艺术,实质上是排除了艺术积极作用于人的可能性。在这种情况下,情感被置于脑后,理性主宰一切,在艺术史和艺术理论的权威面前,直接的感受不敢流露出来”。 当此际,儿童文学“隐性课程”为功利化教育所裹挟,完全失去审美丰富性、观念独立性、价值渗透性,成为可有可无的“单一化”“边缘性”存在。 “童年本位”理念下,儿童文学俯就屈从 与“教育主义”对儿童文学隐性价值的剥蚀不同,当下的教育现实中,还存在另一重儿童文学隐性课程的价值困境,那就是在所谓“童年本位”观念下,儿童文学的俯就姿态和媚俗倾向。具体为:当前儿童文学教育为后现代解构思潮所裹挟、渗透,审美价值观因缺少强有力引导而乱象丛生、斑驳芜杂,很大程度耽于通俗、直观、肤浅、喧闹的“快餐化”“浅阅读”文化消费模式。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根本原因在于儿童文学“主体缺失”:其一,隔离了儿童与儿童文学之间的多元对应,而将之降格为单极化的适应或迎合;其二,“片面强化儿童世界无边的想象力和自由自在的秉性,而忽略了儿童世界亦是一个开放的区域,是一个不断延展的具有多种可能性和复杂性的球形世界”。 而上述病灶一再蔓延的后果则是:文学层面,以“尊重儿童”名义放逐儿童文学心灵塑型功能,一味炮制清浅、逗乐、滑稽、搞笑的情节或故事来迎合“快餐化”“浅阅读”文化流俗;教育层面,假“快乐阅读”之实,搁置儿童文学美德濡化价值,最终致使儿童文学排斥、缺位于儿童的精神引领和情感塑造,沦为嘻嘻哈哈、蹦蹦跳跳、打打闹闹的游乐场和狂欢节。 上述情况的存在不仅给当下的儿童文学创作镀上了一层虚妄、肤浅的狂欢色彩,而且也使儿童文学教育陷入“取消深度”的价值误区,其情感蕴含、思想容量大幅度缩减,这其实就从根本上弱化了儿童文学隐性课程的价值。 “反教育性”思潮下,网络儿童文学主体泛滥 儿童文学与教育具有先天的亲缘联系。无论以虚拟生活为核心的童话,还是侧重成长写实的儿童故事、儿童小说,都绕不开教育这一童年生命的文化渊藪。然而,在当下的儿童文学教育现场,“反教育”或“非教育”却成为一种时尚。这一点,在网络儿童文学中尤为明显。 作为数字化、信息化时代的产物,网络儿童文学自诞生之日起,就浸淫于新媒体时代“反主流、图像化、碎片式、非理性”的商业文化氛围,逐渐形成“主体性高扬,自我意识膨胀,创新而又虚妄”的标志性特征。而这种“主体性泛滥”的结果就是——在与教育的关系上,网络儿童文学齐集性地选择与教育为敌。上至当今的基础教育体制,中至现今的学校教育观念,下至一线中小学教师,无一例外成为其嘲讽、调侃、质疑的对象。这种颠覆现存教育秩序、解构精英教育价值、质疑当下教育生态的“反教育”文学实践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儿童文学隐性课程的价值。 不可否认,“当前,以少年儿童为主体和教育对象的基础教育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存在怪圈。其压抑天性、消解灵性、剥蚀想象、钳制自由、膜拜知识、疏离情感的现实形态已经导致其很大程度上走向了真正教育的反面”。但这并不等于作为隐性课程的儿童文学就可以落井下石、过河拆桥。网络儿童文学这种“反教育”实践,其实质是商业经济语境下,后现代文化“非主流、反传统、反权威、反理性”意识的集中体现。它所呈现的是一种“倒洗澡水,连婴儿一起倒掉”的盲目解构倾向与简单化思维。这样做,不仅无助于改善、优化当下的教育生态,而且还会忙中添乱、适得其反。 回归本位 儿童文学“隐性课程”的价值实现 语文教育全面挖掘儿童文学教育价值 新一轮基础教育改革中,儿童文学进入语文课程系统,成为语文教育必备的课程资源和教育方法,这在今天已经成为儿童文学界与语文教育界的共识。细加梳理不难发现,迄今为止,儿童文学在语文教育中的价值实现,主要通过显性课程形态达成——即中外优秀儿童文学作品更多进入语文教材,获取儿童文学作为语文课程资源的功能定位。这一点,体现为当下各种版本的小学语文教材中,儿童文学选文比重不同程度地有所增加。其中,最为显著的是人教版九年义务制教育小学语文教材,其儿童文学和准儿童文学作品比例已占到选文总量的85%。 然而,这只是儿童文学教育价值的一个方面。鉴于传统语文教育推崇“知识”“技能”等显性价值,片面强调语文知识掌握、语言技能训练,而相对忽略情感体验、心灵熏染、品格培育等隐性价值及其教育实践,所以,要想达成儿童文学教育价值的完满实现,单靠儿童文学显性课程肯定不行。完整的儿童文学教育还需要创设宽松、自由、真实、前瞻的隐性课程教学情境,通过丰富、拓展语文教育课程内涵和课程结构,强化儿童文学“情感、态度和价值观”层面的教育功能,在弥补儿童文学显性课程价值缺失的同时,充分挖掘并优化其隐性课程的内蕴,最终营构出健康而全面的儿童文学课程生态,并实现其教育价值最大化。 基于此,现实中,在一些文学阅读氛围比较浓厚的中小学里,语文教师常常结合语文教材或单元教学目标,开展以儿童文学“情境表演”“故事会”“朗读比赛”“课本剧展演”等为内容的“主题阅读”“群文阅读”教学活动。这样的课程实践最初往往是以显性课程形式展开的,但是,久而久之,就会形成班级阅读文化、书香校园氛围,继而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显示出隐性课程的教育功能。当此时,儿童文学显性课程与隐性课程相辅相成、相互转化,共同促成了儿童文学教育价值的全面开花、满园春色。 校园文化活动充分利用儿童文学隐性价值 在少年儿童的学校教育生活中,校园文化是极其重要的隐性课程,其对于陶冶学生思想情操、完善学生道德情感、激发学生感性生命力都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何谓“校园文化”?“校园文化是学校师生在教育教学活动中所创造和形成的精神财富、文化氛围以及承载这些精神财富的活动形式和物质形态,包括观念文化、制度文化和物质文化。”这其中,包括思想观念、价值观念、伦理道德观念等在内的观念文化是校园文化的核心部分。而观念文化的形成,则离不开阅读实践,离不开“书香校园”文化氛围的营造,离不开儿童文学隐性课程的价值参与、价值实现。这一点也恰恰是校园文化价值系统的命脉所在。 正因如此,当下,国内一些教育基础比较雄厚、教育资源相对丰富的地区都非常重视校园文化建设。很多中小学在常规的语文课程教学之外,通过诸如“儿童文学阅读论坛”“儿童文学创作比赛”“童话节”“班级读书会”“大作家与小读者”等多种活动形式,致力于营造“书香校园”阅读氛围,通过多层面的儿童文学阅读、创编、汇报、交流,培育广大中小学生良好阅读习惯,使文学阅读成为孩子们教育生活、心灵生活的核心部分,让“求真、向善、寻美”化为孩子们的自觉意识和价值准则。这不仅有助于构建平等、和谐、丰富、饱满的班级氛围,而且对营造民主、多元、高雅、现代的校园文化也大有裨益。 儿童阅读热潮引导培育儿童文学接受趣味 众所周知,人类在几千年的文明演进中,逐渐形成了诸多核心价值元素:爱心、勇气、责任、诚信、正义、善良、勤劳、团结、和谐、仁义、乐观、宽容……所有这些成为文学审美结构的核心价值元素,熔铸于儿童文学作品中,就成为贯注于情节、语言、形象之中的审美高度和意韵深度,成为作家社会责任感、使命感的形象表达。 基于此,在当下的文学阅读热潮中,学校和教师在为学生选择儿童文学作品过程中,首先要关注作品的核心价值观,关注文本的审美教育价值。要充分认识到,无论是课堂教学,还是课外阅读,学校和教师推荐、提供给学生阅读的儿童文学作品,必须具有阅读适合性。这一点在儿童阅读中至关重要。原因就在于,当今世界正处于“信息爆炸”时代,诸多媒体各领风骚,信息、资讯丰富驳杂。仅就文学阅读而言,现实中,进入儿童视线的阅读资源琳琅满目、鱼龙混杂。当此时,中小学生由于阅读经验、审美判断等方面的局限,难免照单全收、囫囵吞枣。此时,语文教师本着“对民族未来负责,为人类明天把关”的责任心和使命感,应该积极参与到童年阅读中来,以宽厚的襟怀、成熟的心智、高韬的审美、丰富的经验在学生阅读资源的选择上予以甄别、把关。唯其如此,儿童阅读才可能真正建立明朗、健康、丰富、多元的价值趋向。 不过,还需要说明的是,学校、教师这么做,并不意味着就以长者面孔、权威姿态对孩子们的文学阅读指手画脚、耳提面命。而是在理解的基础上引导,在尊重的前提下规划,共同制订阅读计划,相互分享阅读体验,一起展示阅读成果。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孩子们有自己阅读的喜好和兴奋点,对此,教师应心知肚明,要自觉转换心态、放低身段,以组织者、协作者、推荐者、引导者的身份积极参与到儿童的文学阅读生活中,引导他们自发选择那些想象超拔、趣味浓郁、情感丰厚、含义深刻、情节新异、语言优美……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通过这些文学作品的阅读,使学生们获得审美能力的提升和精神人格的塑造。 综上,隐性课程是现当代基础教育理论极其重要的研究议题。而儿童文学作为隐性课程的存在不仅进一步明确了儿童文学对于语文教育的资源价值,而且还全面揭示了中小学生在班级和学校生活中身心发展、精神成长的隐性信息。笔者以为,就当下中小学语文课程生态而言,丰富多彩的“阅读推广”“书香校园”儿童文学隐性课程实践活动无疑是富有前瞻性、实效性的。它在致力于校园文化建设的同时,也使得儿童文学隐性课程丰富情感体验、创设心灵熏染、营造品格培育、推进认知发展的教育价值春风化雨、深入人心。而所有这些,既是语文教育发展的题中之义,是中小学校园文化建设的未来趋向,更是儿童文学审美特性、文化根性的集中体现,是其作为隐性课程的教育范式和价值路径。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实现儿童文学隐性课程的价值复归,才能够让儿童文学在基础教育改革中获得全面而真实的价值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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